原標題:高三女生跳江失蹤 進展:救援隊在江面每天找七八個小時 只能用肉眼觀察配合無人機探測
11月11日的吉林市下著雨, 氣溫-1℃,路上的行人裹緊身上的棉襖,嘟囔著“又要降溫了”。
松花江上,兩艘橙黃色的皮劃艇漂浮著,每艘船上坐著三個人,有人低頭看著江里的淺灘,有人張望著河岸。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砸在他們的身上,江風“硬”得吹的每個人臉上通紅。
這是吉林市藍天救援隊在松花江上展開搜救的第6天。11月6日,隊長宗興城接到警方消息,一女孩疑似落水,希望能夠進行救援。連著5天,宗興城帶領著隊員們,從早上9點出船,一直找到晚上天黑。
“現(xiàn)在我們這么多人都在這,全力搜查。”當?shù)嘏沙鏊幻煺f道,“具體信息得等市局那邊統(tǒng)一對外答復。”
救援隊隊員準備出發(fā)。圖
【1】搜救范圍大、水位不深,聲吶、鉤子、棍子都不適用
疑似落水的女孩是小鄭,吉林市十三中的高三學生。11月4日晚,她離開出租屋后沒有再回來。房東聯(lián)系了小鄭的家人,家人在互聯(lián)網上發(fā)布了尋人啟事。
小鄭今年17歲,身高1米56,體重35公斤,11月4日晚8點在吉林市欣炭社區(qū)附近走失,失聯(lián)時,上身穿著十三中紅色校服,下身藍色褲子,扎著馬尾辮。
監(jiān)控畫面在江灣大橋拍到疑似小鄭的身影。宗興城接到的消息稱,小鄭可能是跳江了,需要救援隊協(xié)助在江中打撈。
“我強調幾點,淺灘是重點區(qū)域,一定要看仔細了。半小時回傳一次信息報告方位,注意自己的安全。我估計今天應該差不多了,大家加油!”
11月11日上午9點江灣大橋下,宗興城給五位隊員做著“戰(zhàn)前動員”。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,氣溫接近零下,隊員們的救援隊服外裹著橙黃色的雨衣。宗興城盤算著,中午兩三點就提前收隊。“把隊員們都凍感冒了,明天后天誰來搜?”
宗興城在前幾天的搜救中扭到了腰,不能上船進行搜救。但他對當天的出船抱有信心。早上來到江邊,他一眼看出水位下降了20-50公分左右,很多淺灘露了出來,更利于搜救的進行。
“一二三,一二三”,隊員們喊著號子,合力把皮劃艇抬下車,裝馬達、拿油箱,他們熟練地操作著,不到十分鐘完成了準備工作,三人一組駛向松花江中。
出發(fā)前,宗興城和隊員們講話。圖
當天來的隊員數(shù)量不多,前幾日搜查最密集時,藍天救援隊一天就出動了近20個隊員。搜救最遠從落水點江南橋處向下游前行了近40公里,出了市區(qū),經過了郊區(qū)的烏拉街后,繼續(xù)向下漂了幾公里。
搜救進行到第六天,更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漂流。小鄭被沖到哪里,是誰都說不準的事兒。由于搜救范圍太大,水位不深,聲吶探測很難起到作用。鉤子和棍子不適用于大范圍的搜查,只能用肉眼觀察淺灘和岸邊有沒有小鄭的蹤跡。同時,一名隊員使用了無人機在江上探測。
多位藍天救援隊隊員分析,能發(fā)現(xiàn)小鄭的可能性基本只有兩種:要么是溺水后體內產生氣體,浮起來,要么是被江水沖到淺灘上,被攔住。
救援的次數(shù)多了,隊員們有了經驗。在江邊游泳或洗澡被水沖走的、輕生從岸邊走下水的,一般在下水地點的附近能發(fā)現(xiàn)。范圍小,適合用棍子捅、鉤子撈。
對于從橋上落入江中的人來說,一下就被“卷跑了”,搜救的難度大大提升。落入江中的黃金救援期一般在一個小時以內,在附近水域能夠發(fā)現(xiàn)。水流急的時候,時間被縮短到20分鐘。時間耽擱一小時,搜救范圍就成倍的擴大,“時間長了人就不知道被沖哪去了,在哪都有可能”。
【2】搜救就是要抓住可能只有1%的希望
老喬和潘哥一組搭檔,坐上了2號船。從接到搜救消息起,他們幾乎“全勤”,每天在江上漂七八個小時,中午在中游的補給點匆忙吃口盒飯。人手足時,他們中午能換個班,歇一歇,緊張時扒拉兩口飯就又上了船。
“淺灘,淺灘。”潘哥在船頭盯著江水,老喬在船尾調整方向和馬達動力。遇到淺灘時,馬達動力要給小,不然會被磕壞。潘哥一個沒注意,船就在江中淺灘上擱淺了,用棍子捅了幾分鐘才出來。
皮劃艇一路向下游漂去。提起救援的經驗,潘哥如數(shù)家珍:經過水深和水急的地方,加足馬達開過去,因為“人在這也會被沖下去,留不住”;經過淺灘時,馬達要減小,仔細看水底;到了江心島時,船要繞著島走一圈,被水沖到島上的可能性大。
“那兒不可能,別往那開了。”潘哥說。“怎么不可能,我之前就在這撈起來過人!”老喬回應,船向著一片淺灘開去。
對于救援,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。有人分析可能在某個河段,有人反駁,覺得“不可能沖得那么快”;有人覺得不能在江心島上,有人執(zhí)意要下船在島上走一圈看看。救援不只是體力活,還要結合當天的水流速度、風向、救援時的水位等多種因素進行綜合分析。
在潘哥看來,搜救就是要抓住可能只有1%的希望。
“哪怕你覺得這片兒水域沒什么希望,也得每天走一遍,這是一種責任,畢竟誰也說不準在哪,一切都有可能。”潘哥說道。哪怕可能性再低,也得每天在江上漂著看。“也得理解家屬的心情,誰家出了這種事不急死了。早一天找到,對家屬也是一種安慰。”
老喬和潘哥參加水上搜救的次數(shù)已經“數(shù)不過來了”,從水里撈上來尸體,老喬每次心都“咯噔”一下。人被找到時,浮起的速度很快,一鉤子下去,一條大腿出現(xiàn),緊接著尸體就出現(xiàn)在面前,全過程不超過三秒,就是“一瞬間的事兒”。經過江水長時間的浸泡,已經腫脹的“發(fā)了”,一碰皮就會脫落。“這玩意,誰能不害怕啊。”老喬說道。
他們在一年要在松花江上撈起不少人,也有些沒能找到。輿論帶給了救援隊員們不小的壓力。“網上說什么的都有,那些信息有不少都是謠傳。”宗興城說道,“我們就干好自己的活兒就行了。”
老喬也有點“受不了”。“我最煩那群直播的,什么話都說,我昨天回船時候開的快了點,他們說,哎呀,這倆船在那賽跑呢。”老喬說道。他有些氣不過,“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嗎就在那說。”
老喬記得,第一天開始救援時,來了五個本地的自媒體博主直播,也有博主想要跟著上船拍,被救援隊拒絕了。附近也有不少居民在圍觀,一位70歲左右的奶奶對他說,在江邊看了兩個小時的救援,凍得腿都疼,這讓老喬感到很無奈。“我說阿姨求你了,你回家吧行不行?”
對于老喬來說,在松花江中搜救是一項很平常的工作,一年要進行幾十次,而這次由于本地自媒體在網上宣傳,關注的人越來越多,上了熱搜,無形中為救援隊員帶來了心理的壓力。
與藍天救援隊一同在江上進行搜索的還有本地的紅箭救援隊,“別管是誰找到的,哪怕是市民看到了報警了,能找到就是最好的。”宗興城說道。
潘哥在船上盯著水下搜查。圖
【3】搜救進行到第6天,仍沒有找到小鄭
一連幾天,潘哥都漂在江上,松花江上的江風很“硬”,每天晚上回到家,臉都被風吹的又腫又燙,睡一覺,第二天又早早出門。妻子有擔憂也有抱怨,但他覺得,自己就是“想做點回饋社會的事兒”。
上午11點左右,潘哥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,“漂到哪了?11點半能回來接孩子嗎?”潘哥回:“接不了,漂不到岸啊。”妻子在電話里重新安排了中午的行程,語氣一頓:“你漂著吧你。”
對于這群藍天救援隊的隊員們來說,搜救是隨時隨地進行的。接到消息,不分時間,要立刻出動。
臘月二十八那天,有人落水,老喬和潘哥在江上搜尋了整整一天,在一處淺灘上找到了尸體,“給我倆凍得,嘚兒呵的(東北方言)”。臨近過年出門救援,家人“那肯定不樂意”。
對于家人的抱怨,他們已經習慣了。家人大多持默許的態(tài)度,“也不是出去喝出去玩,出去做好事兒,也就不管了。”
“你看這些人,有做生意的有開店的,生意放下了,店關門了,這幾天天天來這邊救援。”隊員陸姐說道。每名救援隊員都在家庭、工作和救援中尋找著平衡。對隊員來說,救援更像是一種對社會應盡的責任。
陸姐是今年3月加入的新隊員,6月才通過培訓能夠正式出任務。短短半年時間,江上救援、山野救援都參加過不少,救援技能相關的證書也在不斷學習,一個個的考。她體重只有100斤出頭,普通女孩拎都拎不起來的油箱,她扛上就走。
陸姐記得,一次隊伍緊急集合救援,一名隊員已經和妻子躺在床上就寢,看到消息,他試探性對妻子說“我出去溜達溜達”,妻子瞬間明白了他要去救援,沒好氣地對他說“滾”,那名隊員嬉皮笑臉的答“好勒”,穿上衣服就沖出了家門。
“要是現(xiàn)在能一下出來就好了。”潘哥和老喬在江面上瞎聊。這次搜救時間比以往都久,上次經歷這么久的搜救,還是去年一名13歲女孩跳江,那次,救援隊足足找了半個多月時間。
事情并沒有他們期待的那樣順利。搜救進行到第6天,救援隊依然一無所獲,沒有找到小鄭,也沒有在江中發(fā)現(xiàn)她的隨身物品。
救援隊員在午休,遠處換班的隊員出發(fā)。圖
這天中午,藍天救援隊隊員在補給點午休,等待下午出船的隊員們返回,宗興城累得躺在車里睡著了。一對中年夫妻來到現(xiàn)場,打聽隊長在哪里。他們穿著樸素,面無表情,并肩慢吞吞地走著。有隊員看了看,說,那應該是小鄭的父母。
他們沒和宗興城多攀談,留下了他的電話就離開了,背影慢慢消失在松花江的江風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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